落差草原WWWW 談如何在現實和理想間求生 殘留在台灣的骨與魂魄化為新作《黑夢》

落差草原WWWW ,第一次看到這名字時不禁覺得十分有趣,如同團名後方特地以象形文字「WWWW」表達草原之意,他們的創作也充滿了自身的想法以及強烈的理念。這次新單曲《黑夢》以台灣史前的文化遺跡、島上消逝的古老族群、傳說中的物種和即將消逝的語言作為靈感,轉化為〈黑夢〉、〈鯨骨〉、〈貝殼〉三首歌曲,串連成島嶼之夢。就在新作發行之際,我們也與一之、愛波、唯祥、小白、洪御五位成員進行了訪問。

成員透露單曲中最早做好的曲子是〈貝殼〉,接著在今年初完成了〈黑夢〉,不過如果只有兩首接在一起似乎有些無聊,因此又作了〈鯨骨〉,善用拿手的環境擬音,希望在兩首之間有個通道得以過渡。「『環境』的意思是『空間感』,而那個『空間』是我們想像的一個空間。因為《黑夢》在講的是跨時空的,台灣的遠古、叢林的狀態。所以從《黑夢》的最前面再到〈鯨骨〉再到最後的〈貝殼〉都有一些聲音;那些聲音素材是一樣的,是事先做好一段很長的,然後再去切、再去分配。想像遠古的台灣森林,用聲音去建構空間感,讓它聽起來是很迷幻的一個串場,但其實那是我們自己對於穿梭在森林裡的想像。那個聲音其實到最後一首〈貝殼〉時,還可以繼續接到第一首〈黑夢〉最前面有個鳥叫聲,但那其實不是真的,是我們用效果模擬出來的。」一之解釋道;一旁的愛波也指出,另一方面亦是考量到聽者在聽一張作品時的情緒,並會想像自己實際演奏時給別人的感覺,因此才會用一些聲響再讓音樂延伸過去,避免聆聽的情緒被切斷。

以前覺得『你要聽不聽都行』,現在覺得『希望別人還是能聽一下』

不同於2019年獲得金音創作獎「評審團獎」以及「最佳現場演出獎」的 創作專輯《盤》,這次在創作前成員們更特別針對樂團的經營延續、過去的創作和未來的方向做了分析,讓五位成員能夠更聚焦於一個方向,也比較容易具體對他人講述自己的音樂。「因為我們常常用直覺去做創作,有很多事情都是用感覺的。《盤》因為比較內在,所以很難去對別人說明,而且有時候內在的事情硬要講述也有些難度,別人會比較難參與和理解。《黑夢》我們比較有一個一起的、清楚的方向,它可能有一些入口。如果一樣做抽象的事,《黑夢》就有一個比較清晰、明確的目標,雖然抽象但人家可能還是『進得來』。」一之説。

其實最初,落差草原WWWW 是以專輯為目標創作,然而去年愛波遇上車禍,因此將步調放慢、選擇休息一下喘口氣,同時也轉念將發行計畫改為單曲形式。不過這樣的改變也和大環境的改變以及成團十年後的商業思考模式轉變有關,一之指出,「單曲」在現代是比較有效率的傳播方式,可以比較快讓別人認識一個團、或者知道重點在哪裡,專輯對大家而言比較難消化,「專輯也不是不行,但是假設很用力做了一張專輯,但是延續力不夠,其實是蠻消耗。」一之有些無奈地說道。

另一方面,一之也認為,其實現在的聽眾很難得會認真聽完整張專輯、閱讀歌詞,除非他真的超喜歡,但會「超喜歡」這樣的人可能很少很少。「所以我覺得這也算想一些方法,可以讓更多人能聽到吧,不是拒人之外。以前我們就沒有想那麼多,就覺得『你要聽不聽都行』,現在比較像是『希望還是能找到方法,讓大家進入我們的作品裡面』」一之笑道。

大量標籤分析找出樂團明確的方向

創作的「概念」是落差草原WWWW 非常重視的部分,其中,「標籤分析」絕對是這次創作過程與過去的一大差異。落差草原WWWW 過去的創作並不會特別以某一個類型為目標,而是結合所有成員的喜好、順其自然地創作;不過新加入的成員洪御對於「標籤分析」略有涉略,因此引導了大家著手分析過去的作品,花了約半個月的時間把重複做過很多次的方式梳理出來。

愛波指出,標籤全部整理出來後一方面覺得自己好像做過很多重複類型的事,但是標籤類型差異都蠻大的,「透過這個標籤組合,讓我們在做新的作品時比較找得到我們想要朝向的新方向是什麼,會知道我們做過那幾種組合,可以再去玩新的組合。」唯祥也說:「當仔細去分的時候,相較於以前只靠直覺,現在我們五個人會有同一個方向性。這部分跟以往不太一樣,會從相同的觀點出發。以前的方式做出來可能會不錯、但也有可能會都不滿意,而且找不到原因,不確定性更多。」

當然在標籤分析後,也會整理出一些樂團自認沒辦法定義的方向,「我們就會把它想成一個目標,比如台灣新的韻律等等⋯⋯,但也還在嘗試。至於《黑夢》算是這個面向的一個比較完整的執行,不敢說很深,但是就有認真去做這件事。比如說參考一些古調、或是台灣傳統的音樂、故事、風土,把這些轉換成歌的內容和韻律,並不是直接把哪一首歌或是古調拿來用。有點像在取養分的時候直接用台灣自己的東西,就像是取『在地食材』的樣子。」一之的絕妙比喻不禁讓在場其他團員大笑出聲。

練習『設停損點』

問及在標籤分析之後得出的新作法是否會增加這次創作的困難度?「困難喔⋯⋯其實還好,如果沒有參考的東西,就一定會比較困難。」一之答道,他解釋「參考」的意思不是去做別人做過的事,「因為你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只能邊做邊試,然後找出一個現在適合做的樣貌,所以難的可能是時間吧,因為時間有時候很難拿捏,這種事也不能趕,但是我們有壓時間,比如說像《黑夢》就訂年底要發,那就會有壓力,中間也會覺得是不是全部再重新弄?可是那樣的話可能又會要再花好幾個月,時間成本會提高,所以我覺得就是要練習『設停損點』,雖然沒有辦法做到完美,但是現狀沒問題的話,那就還是繼續下去,也可以再修正,或是繼續延續到下一個東西。」

除了時間成本之外,錄音成本的掌握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因此這次不像《盤》,並沒有去錄音室錄製。一之坦言:「當然去錄音室有錄音室它的品質,但因為預算關係,加上《盤》的錄音經驗,我們一致認為不一定所有東西都要進錄音室,因為成本蠻高,如果又不確定自己要的聲音和錄音方式的話,這樣會蠻浪費錢的,所以我們開始試著自己DIY。」不過宅錄並不等同自己單打獨鬥,落差草原WWWW 在製作過程中也獲得實驗電子音樂創作者「吠人Barkher」協助,尤其是合成器方面,得到許多寶貴的意見,因此不管〈黑夢〉或是〈貝殼〉,在旋律上的和聲或是在音色上的選擇都比以往更豐富、更多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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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殼」,遺留下來的遺跡、一種死的存在

回到這張單曲本身的靈感來源,唯祥說:「我們這張的起始點其實很開放,並不單純只是搜尋單一族群的傳統故事和歷史背景而已。其實我們想要訴說的是從遠古到現在的台灣島嶼所發生的事件。」一旁的愛波解釋,是去年年底率先完成的〈貝殼〉主要是關於生命史,「如果我死掉的話,我的意識會在哪邊?我就想到『肉體會消失』這件事,最後只剩下骨頭,就連想到『貝殼』。但你不知道那裡面的生命是否還存在?一開始只有這個概念。」

唯祥談到,在搜尋資料時,也意外發現在高雄桃園區與那瑪夏區那一帶與「卡那卡那富(Kanakanavu)族群」合稱「南鄒族」的「拉阿魯哇(Hla’alua)族群」有一個流傳下來的故事,很久以前「拉阿魯哇」的祖先們與傳聞中的「矮人族」一同住在中央山脈的東邊一帶,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族人們決定離開此地,去尋找新的生活場域,感到不捨小矮人們便說:「既然你們要走,我們就把我們很重要很重要的寶物送你們,請你們帶走吧。」於是給他們十二個貝殼(唯祥補充有些記載還更多個貝殼),「以後你們看到這些貝殼就請想到我們曾經教過你們的一些事情。」

「讀到這個故事時覺得非常有趣,〈貝殼〉跟〈黑夢〉這兩首歌我們整理出一些核心概念,〈黑夢〉是抽象、充滿想像空間,基本上是已經感覺不到存在的、一件流傳下來的事情。比如來說就像矮人族群,矮人族其實在台灣各族群的老人口中都有流傳到現在,甚至到整個太平洋島嶼上也都有相關的故事;可是事實上,在台灣已看不見這族群存在,僅留下一些遺址。因此「黑夢」就是意指、影射一些不存在的族群;「貝殼」的核心則是遺留下來的遺跡,是一種逝去的存在。這故事有趣之處在於矮人族留下的貝殼,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大的連接點。」

除了以上的史料和故事之外,王家祥所撰寫的台灣歷史小說 《小矮人之謎》、《倒風內海》、《魔神仔》也讓落差草原WWWW 深感興趣,並將從中獲取的想法融入音符之中。

「供花」,跨族群的祭壇媒介

另一方面,身兼平面設計師的一之目前他正與身為針織藝術家的愛波一起合作,齊心收集台灣宮廟的色彩,這經驗也影響了這次的單曲發想,「過程中讓我慢慢發現廟中的供花其實是很漂亮的。這很看運氣,有時去到的宮廟的花就很制式,但有時會發現信徒很用心,花都是有呼應的神將及主神位置,很特別,這是以前沒有特別注意的。後來去到台南的一個公廨,即西拉雅、平埔族他們祭祀的祭壇,就覺得這也很美。我們去看的也有花,但沒有這麼鮮豔。在收集了許多以後就想以這作為主軸。但是《黑夢》並不希望只是單一主題,比如從原住民、從漢人來看這樣,所以我在找一個他們共通的事物或是元素,供花這件事情是一個比較跨族群的,都是祭壇的一個媒介。」

而這也反應在這次單曲的封面設計上,以台灣新石器時代卑南遺址中的人獸形玉玦為構圖基礎,加上供花的元素,「這個封面他就是黑夢的小祭壇。上面是各種想像的聚合,有手腳、有像貝殼又像檳榔的一個容器,這些東西可能是島嶼之夢的一些元素,可能是雲豹或傳說故事的一些瑣碎的記憶等等。」一之談到。

至於MV選在經紀人彰化縣花壇鄉的外婆家拍攝,傳統三合院老宅也與樂團想要講述的故事有所連結,不過唯祥透露其實最初因為預算上的考量,曾考慮過直接在自己的工作室拍攝,不僅天氣因素好控制,也不用大老遠拉器材去別的地方,又省交通費,「現在想一想還好這提案被打槍!」團員們笑談之餘也指出影片中藏有許多小彩蛋可供觀者自行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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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遊戲」合作充滿期待

聊到希望自己的音樂出現在何處?成員們有些興奮地說「遊戲」是不錯的選擇,「之前我們有聊過,比如我們自己打電動的時候也會特別注意音效,說有些音效蠻有趣的,所以假設有遊戲公司想要找我們團合作,我們也會蠻有興趣的。飛車的尊龍也曾說聽到《符號學》,覺得很像遊戲跑地圖的配樂,所以真的蠻想要試試看,不管是使用我們原有的作品或是另外再創作。」愛波說到。

除了遊戲之外,各成員平常也都有各自喜愛的電影、動漫作品。一之最近特別關注剛推出新一季的美劇《星際大戰:曼達洛人》,愛波期待著村上春樹的新書推出,洪御特別喜歡動漫作品《異獸魔都》。小白最近這半年則剛看完《JoJo的奇妙冒險》全部動畫,更因此開始對一些動畫有興趣,《異獸魔都》、《惡魔人》都在涉獵範圍中。至於唯祥強力推薦《探險活寶》作者、動畫師 Adventure Time 與喜劇演員 Duncan Trussell 合作的作品《午夜福音》,「《午夜福音》的導演是從 podcast 開始、從聲音開始出發的,集數也不多,每集受訪的人也蠻酷的,雖然劇情結構很多人看了會覺得很混亂,但兜一圈其實都是在講哲學和生命的事,讓人恍然大悟『啊,原來是在講這個!』,很有趣!」

希望台灣可以有自己的聲音光譜

談到未來的目標,一之有些靦腆地說希望能延續前面提及的「在地食材」的概念,「台灣的創作現況『台灣味』可能會被視為一種風向反而讓『台灣味』想像被侷限,但更希望在地或是台灣文化面的題材能讓台灣味這件事不只是潮流,而這樣的創作意識擴大成為光譜後台灣風格就能顯而易見也更精彩豐富。」

「如果你沒去想自己的定位,可能會無意識覺得現在流行的美式、外來文化所帶來的強勢風向似乎玩音樂就是要那樣作。例如我們學畫圖,第一件事就是畫素描開始;上音樂課,第一件事就是看五線譜,但那系統都是西方的,可是我認為應該不只是這樣,就算東方很多系統不像西方那麼完整,但它也有它的生命觀和它的邏輯。例如原住民有他們的韻律和傳唱,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在唱歌,而是生活的一部分,那觀念完全不一樣。我覺得台灣的好處就是這些事情都並存,所以我們吸收這全部的事情會讓我們的創造力很豐富。如果我們一直沒有去重新思考我們的生長和文化定位,面對台灣文化斷層、族群的複雜多元,從中去找出我們自身的文化脈絡,那可能只會不停的複製外來文化的成功例子所造成的水土不符。我不敢說我們可以做出什麼很代表的事情,我們從自身做起重新認識台灣的各種故事、了解台灣不同族群的美,將之內化用各種形式轉換延續到未來的生活,當很多人一起這樣做的時候,它才會變成一股台灣風格光譜的能量。如果草原順利可以延續,希望未來十年可以把這件事繼續做好。」

台灣的音樂風格絕對還有更多溝通和交流的可能性,而這也是為何當初會選擇組成落差草原WWWW 這樣的樂團、做這樣的音樂,「當初也是聽著國外的音樂,覺得既然台灣沒有類似的就自己開始做吧,但會發現越沒有前例的事,往往發展也越困難,那需要很有熱誠的和更多不同面向的思考,如今走到現在我們選擇好好落地重新開始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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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差草原WWWW 《黑夢》bandcamp:https://prairiewwww.bandcamp.com/album/formosan-dream

文:迷迷音 / 照片:迷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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